作者:曹軼男
那年大慶結束,適逢兒子暑假即將開學,趁有限的時間一家三口回趟老家。
趕在暑假期間一起回老家,想來還是第一次。
回老家之前姐姐電話給我,問我此行珍貴,可否有想見的人。
說實話,真的是有幾個我極想見的人,一直以來基于各種原因沒有達成心愿。
首先是時間因素,每次回家都是春節(jié)期間,離年傍近行程匆匆,親故走走時間自然就沒了。
其次是生活和工作的原因吧:初起求學大家都疲于奔命,自己的未來似乎也不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接著是忙乎生計理順工作結婚生子買房掙錢等等各種爬坡上山,喘息的機會都沒有,每次回家都是在趕時間。
就在這忙的節(jié)奏中顧影自憐已是中年,白發(fā)叢生,拔毛如茹也無法在找回青春,我們又到了上有老下有小的時候,于是依然在忙著。
說實話,即便是忙著,想見他們的念頭一直在一直在。
說起我相見的這幾個人,有兒時的玩伴,有人生中的恩人,還有玩伴加恩人,真的是夢牽魂繞的人。
這還得從二十幾年前說起,所以我今天的文章會非常長!
記得之前我寫過《回憶我的女房東》,那算是我今天要寫這篇的開頭吧!
九十年代初,高考不第選擇打工,租住在陰暗狹小的房子里(為了便宜,一個月一個人只交20塊錢),人情世故什么也不會,生存的本領也沒有多少,所以日子比較困頓。
但作為農(nóng)家子弟能攀附一門親戚到城里大廠子上班,當時也有好多羨慕我的人。
剛剛上班,爸爸給我買了一個大二八式的自行車,當爸爸把自行車推進我租住的院子時,我不是很高興,因為我心里想的是爸爸會給我買一輛二六的彩色的小車子,爸爸當時說的話我記憶猶新:這個自行車能馱好多東西。
那個時候我是沒有話語權的,我也不知道馱什么,這臺車子承載著我差不多四五年的時光包括回家補習,也一直騎著它。
記得正月上班從家走,爸爸送我,帶了幾麻袋棒子瓤以便于讓我生爐子做飯,勞累的爸爸躺在我的床鋪上睡著了,我想家、想未來、想我的凄凄惶惶的生活,怕被爸爸聽見我無聲的哭著生爐子做飯,飯其實也是媽媽給我?guī)У陌氤善贰?/span>
見爸爸醒來趕緊止住哭擦干淚,父女倆吃飯,之后爸爸就回家了。
剩下孤獨的我坐在只有一扇小窗能看見巴掌大一塊天空的租住房子里一直哭。
現(xiàn)在想想其實當時就是在為自己沒有曙光的將來在哭。
哭完之后,還得該干啥干啥。
日復一日的上班干活。
說干活其實也挺好笑,我不會和工長段長套近乎,也不會和機修工人說閑話,就一個人悶悶的坐著,活也領不上(計件工資)機器也分不上,當時又年輕沒經(jīng)驗干啥都毛手毛腳,對誰也不設防,當一批活太多了老工人們沒日沒夜的干也忙不過來的時候,領導們就會想到我們這群新手,不管會不會干也不管有沒有機器,反正喊你領活你就得領,規(guī)定的時間你必須交活而且我們當時干活是一件活截止到訂貨方拉走是終身負責制的。
沒辦法我們這些新手只能早來晚走打游擊,哪臺機器沒人來先用哪臺機器,來人再抱起活來走人,甚至用誰的機器人家會不高興,你用了調(diào)成一個模式,人家還得再調(diào)回來。
就這么打游擊不幸的事發(fā)生了,我給丟了一件活,當時我在的那個廠子生產(chǎn)的羊絨衫是供出口的,訂貨的都是老外,我們經(jīng)常能看見老外來車間參觀生產(chǎn)過程,九十年代初一件羊絨衫2000多,天吶,我賠也賠不起,要知道,曾經(jīng)我領不上活連著三個月每月開50塊錢的生活費,吃飯都成問題,經(jīng)常到一個叔伯哥哥家蹭飯吃,次數(shù)多了于我自然就會有些許的不好意思,時間長了他們高興與否我也不記得了,即便有不高興這都是正常的事情,但是人窮志短,何況又窮又餓了。
曾經(jīng)餓的中午又到哥哥家找飯吃,看著人們在吃飯讓我一起吃吧,我也不好意思,就說自己吃了,來看會電視,當時電視演的是香港電視劇《火鳳凰》。
我餓著看完,餓著回租住處。
餓著煮了口清水掛面,不過也非常香。
活丟了,我呆了,腦子空白了,沒有想法了。
第一反應是和自己的師傅說這件事吧。
要知道趕制這一批活從梳毛到紡紗、從擋車到套口、從外縫到定型都忙得不亦樂乎。
怎么辦!
我?guī)煾敢碴幊林?,她是業(yè)務能手,跟前的貨堆成了一座小山。
到底姜還是老的辣!
師傅以最快的速度和她的幾個老師傅朋友談妥,把她們手頭的活(一批活用的紗都是一樣的)拆下來的紗以及縫制衣服領的紗攢起來都給我,這批活趕制的快差不多的時候我的紗還差那么一點點,師傅說這就得自己想辦法了,聽說擋車車間有一個你們老鄉(xiāng),自己去碰碰運氣找她給你織吧,紗不夠你也找她碰運氣吧!
我誠惶誠恐的到了擋車車間,真是幸運!
兩班倒的擋車車間那天居然就是我的這個老鄉(xiāng)姐姐的班,我居然打聽到她的車前,我結結巴巴的壓過機器轟鳴的聲音和她說了我是哪的人是啥原因找到她目前還缺啥還需要她幫忙給織這件衣服。
我如同等著判刑的犯人。
這個姐姐停下手里的活看看我拿過我皺皺巴巴的接的到處是線疙瘩的羊絨線團(也叫紗),簡單地說了一句簡單的話:放這吧,你等著去吧!
差不多這批活快接近尾聲的時候,工長段長催我催的已經(jīng)急了的時候,我的活交不上就會影響整個車間交活的時間,我也心急如焚的時候,擋車姐姐用白圍裙藏著這件藏藍色的活貓著腰在機器轟鳴的套口車間尋找著我,我驚覺得站起來,沒有說出一句話,姐姐把活交到我的手上飄然而去。
我們一句交流也沒有。
接下來師傅以最快的速度幫我完成了我的任務(我沒有機器),裁剪上領質(zhì)檢交貨!
段長大白眼已經(jīng)變成了大紅眼,車間主任已經(jīng)快要找我談話了,我如釋重負。
我的文章寫到這,才回到我今天想寫的文章的主題上來。
就是這被丟的一件活和我一直想見的這些人之間有了聯(lián)系。
話還得要從頭說起。
打工的辛苦困頓煎熬無奈讓我有些麻木了。
記得那是打工第二年的夏天高考 ,我以一個上班人的身份到考點宿舍去看了看我的閨蜜,也是我的同學、發(fā)小,同時兩個人也分別是我的一個外甥女和一個侄女,農(nóng)村各村之間人們都有親屬關系。
其實我不記得我說了啥話,閨蜜說我說了一句想回去念書,想來當時我說了這話也無非就是一句玩笑,一句閑磕,因為我并沒有一絲一毫想回去念書的想法。
人的命運有時就是一句話就能改變。
我的閨蜜、發(fā)小也是侄女和外甥女高考結束回到老家碰見了我的爸爸,說了一路話就把我說的想回去念書的玩笑話給我爸爸打趣著就說了。
爸爸居然叫上已經(jīng)上了大學的姐姐到我租住的地方卷起我的行李讓我回家讀書。
我的無意閑話又一次把我推到了一個兩難的境地。
扔了兩年,去哪里補習?
還會嗎?
能考上嗎?
怎么辦?
繼續(xù)打工未來沒有曙光,回去補習前途一片迷茫還失去了在這個大名鼎鼎的廠子繼續(xù)看似風光的工作。
掙扎掙扎掙扎!
現(xiàn)在想想爸爸媽媽骨子里還是想讓我走上學出人頭地這條路的,只是一直以來糾結于我的執(zhí)拗不知道怎樣安排我的道路,他們不敢賭所以不敢決斷,就是這句無心的閑話給了爸爸媽媽決斷的勇氣。
去哪補呢?
姐姐想了想找了她曾經(jīng)就讀的學校和她關系非常好的老師,老師的愛人是教導主任,在我沒有成績的情況下,收了部分補習學費,我的補習生涯開始了,教我數(shù)學的就是姐姐的英語老師的愛人,三年時間我的數(shù)學從一窮二白到考試的時候能達到120分左右。
第一年回去補習迷茫彷徨無助空虛,我的第一位語文老師和歷史老師是新畢業(yè)的,記得語文第一篇作文我就把自己的所想所憂寫進文章里,語文老師給我的批語是:沒有過不去的橋。
我足足偷著哭了好幾天。
就是這句話讓我堅定了信心,從無到有的學習不就是需要下功夫克服困難嘛,干吧,已經(jīng)沒有退路了,這座橋我必須自己搭自己建再自己過。
就這樣耗時三年,通過上學這條路才有了今天的我。
再說說我想見的這幾個人吧!
羊絨衫廠幫我補齊所丟衣服的那個姐姐是收留我從新進入學校的兩位夫妻老師中妻子的親妹妹, 只是我從廠子離開得太匆忙,沒顧上和她道別,甚至她已經(jīng)不記得我,這個姐姐和收留我念書把我數(shù)學提高的老師夫妻是我一輩子的恩人。
把我的玩笑話傳遞給我的爸爸繼而重新上學改變命運的兩個閨蜜是我的玩伴加恩人。
語文老師和歷史老師早已經(jīng)是恩愛的一對夫妻,他們在我迷茫的時候的一句話讓我有力量為我的命運奮斗,尤其難忘語文老師每晚都會給我們讀一篇《讀者》上的美文。
另外兩個也是我的閨蜜玩伴發(fā)小同桌,在我人生中都曾經(jīng)陪伴著我。
只是在忙于奔命的那些日子他們?nèi)毕谖业恼鎸嵣?,卻不缺席于我的精神世界。
就在這個暑假,我們聚到一起,見到他們我回想當年不禁淚水滂沱,二十年,彈指間卻漫長的剛剛能坐在一起聊天。
不過正是因為這二十年的各種磨礪歷練、經(jīng)歷經(jīng)驗的沉淀才有如此多的感悟感受和感慨。